《天子山一日》峻青
——这就是索溪峪的主人,王副县长所一再向我们介绍的“西海奇观”。也就是那神秘莫测的人间迷宫神堂湾。
前两天,我们在十里画廊和百丈峡所看到的景象,已经使我们惊叹不已了,而今天在这儿所看到的景象,就更加令人惊叹。因为在十里画廊,我们只是顺着狭窄的峡谷仰望那耸立在两旁的山峰和岩柱;而今天在这儿看到的,都是从高山上面,俯视而展伸在我们脚下辽阔广大苍苍莽莽的一大片海湾。是的,海,用海字来形容这片辽阔的断层地和峡谷,是十分恰当的。这的确是一片峰林的海洋。它广阔、深邃、神秘莫测,数以千计的石峰,从那幽深的谷底中,密密层层的挺拔高耸,从上面向下看去,确是开阔、雄伟,壮观之极。
这儿是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神堂湾,就在这高山之上。它的湾底,至少也在海拔六、七百米之上。这湾底究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因为它的四周都是悬崖陡壁,无人能够下去,也无人敢下去。人们只能从崖顶上面,向下俯视那深不可测雾气迷□的湾底,想象着这个神秘的可怕的迷宫。关于这个迷宫,有着种种的传说,有的说那下面遍布着猛兽和蟒蛇,有的说每到下雨阴天的时候,那下面就发出一片金鼓齐鸣人喊马嘶的声音,宛若,千军万马在对垒厮杀……
尽管这些传闻有些神秘甚至有点儿可怕,但那景色却是非常壮观和优美的。
正如大海那样,既有些神秘甚至也有些可怕,但更多的却是优美和壮观。
天子山顶有一个接待站。这便是石泉檐接待站。
接待站的主人和桑植县的负责同志们,在这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于是,我们就在这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上安置了下来。
接待站是一幢用木板搭起的小木层,灰白色的铁皮屋顶,棕色的木层墙,蓝色的窗户,象一幢猎人的小木屋,别有风味。谦逊的主人连连表示谦意,说这儿还未曾开发,条件不好。但我却非常喜欢这有着山间特色的小木屋。我尤其高兴的是我住的那个房间,就座落在悬崖之上,它的上面,是用木柱支撑着,我坐在门前的走廊上,就可以望见下面那大海般的深谷和峰林。我仰头看看天空,仿佛离天很近很近了。低头望望深谷,仿佛离地面很远很远了。
一阵阵天风吹来,凉爽异常,虽说眼下正是盛夏酷热,但这儿却使人感到象是凉秋九月,浴着这凉爽的天风,仰观宇宙之大,俯视山林之美、幽谷之深、感到无比惬意、舒畅,直想仰天长啸,以抒胸臆。
山间的气候变化的快,刚才不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傍晚时分,忽然响起了几声沉雷,接着就来了一阵倾盆般的山雨。这雨,下得很大,只听得雨点打在白铁皮屋顶上,响起一片战鼓般的咚咚声。
从窗口向外望去,眼前是一片白的雨幕,遮断了远处的山峰,也遮断了下面的深谷。那深谷中的树木和石峰全都看不见了,只听一片呼呼的风声,从山谷间直冲上来,这风,很大,刮得小木屋吱咯吱咯地直响,置身于这木屋之中,犹如是在那惊涛骇浪的木船之上。……
山雨,来得快,也煞得快。不大的一会儿功夫,就云收雨散,天朗气晴了。
这时候,再看看那碧沉沉的山谷,不禁惊叫了起来:只见在那深邃的山谷之中,在那郁郁葱葱的绿莽之中,一缕缕一团团乳白色的烟雾,沸沸扬扬地在向上升腾,升腾,不断地升腾,它升腾得那么快,扩展得那么迅速。我不禁想起了有一年我和我的那时是五岁的女儿丹薇,在黄山的紫云峰下,坐在岩石上,观看对面那雨后的山坡,只见在那绿莽深处,一朵朵乳白色的烟雾,升腾而出,一朵接着一朵,不断地升腾起来,扩散开去。小丹微高兴地拍着手说:“爸爸,对面山坡的树林里,有一个老爷爷在抽烟,你看,他正在大口大口地喷烟呢。”
我真惊讶于这孩子想象力的丰富。可不是吗,眼前这神堂湾深谷里的景象,活象是一个巨人,在抽着他那巨大的烟管,喷吐出一朵朵乳白色的烟团。这烟团,在迅速地扩散着扩散着,不大的一会儿功夫,就涌满了大半个山谷。这时,这广阔幽深的山谷,立刻就变成了云雾迷□的海洋。那一座座山峰,在那白茫茫的云海之上,露出了青翠的峰顶,宛如那飘浮在大海中的岛屿。随着那云雾的不断飘动,峰林的影子,也不断地时隐时显,时淡时浓,迷离飘忽,捉摸不定,象一幅淡雅的墨水画儿,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景象,美极了。
可忙坏了湖南画报社的摄影师张仑。这位曾经跑遍了祖国名山大川,并曾数上天子山的摄影家,连连地赞叹说:“这样的绝妙景色,是很难遇到的。”他不停地奔跑着,不断地变换着角度,来摄取一幅幅迷人的图画。我也跟在他的后面,拿着照相机,贪婪地拍摄着。我要把这一瞬即逝的画面,永远地保留下来。正当我们被这眼前的景色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听到东边又有人喊了起来:
“来呀,快来快!”
我们跑到木屋的东面,抬头向东一望:啊,只见一道色泽鲜艳的巨大的彩虹,出现在那雨后显得特别蔚蓝的天空之中。它象一道五彩缤纷的拱桥,横跨在峰林之中,一直插进那幽深的山谷。从天空的背景上看,它离开我们是那么远,那么高。从深谷和峰林的背景上看,它距离我们却是那么近,那么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一了它。当这彩虹逐渐消失的时候,西面的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片绯红色的晚霞,这晚霞是那么柔和,那么鲜艳。下面神堂湾中那一片白茫茫的云海,刹那间变成都了一片绯红色的海洋。那耸立出海面的千万座石峰,也都披上了一层柔和而鲜艳的绯红色的霞光,这景色就更加壮观,更加迷人,更加富有诗意了。
望着这异常优美迷人的景色,我忽然发生了这样的感想:这样迷人的景色,有什么东西能把它指绘出来呢?文字吗?语言吗?绘画吗?摄影吗?不,它们都不行,它们都不能充分地表现出它的真正的美。人们常说“风景如画”,可是,任是怎样高超的丹青妙手,也绝对画不出这样迷人的风景来的。文字,那就更加不行了。真的,此时此刻,我真恨我的文字的拙劣、无能,它远不能描绘出这美的万一。我只有乞灵于我的摄影机了,但这机械摄取的物象,又那里能够表现出它的内在的美和神呢。
于是,我怅讶,我感叹,我怨恨自己的无能,我敬佩大自然的伟大。
夜,来临了。
横空出世,海拔一千多米的天子山上的夜晚,异常凉爽清新。小木屋的堂屋里,灯火辉煌,另一番优美动人的景象出现了:原来这儿是湘西土家族、苗族、壮族和白族。这些兄弟民族,都善歌善舞。尤其是桑植县,是一个著名的民歌之乡。热情的天子山主人,特地邀请了四位土家族、苗族、壮族、和白族的姑娘,来到这小土屋里,给我们演唱桑植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