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们
“都好,都好。”甚至,我能从陈婶的声音里听出些谦逊。唉,他们老了,过去如过眼烟云。“你也吃些吧。”她客气道。
“不了不了,去姨娘家吃。”路边又是几个嫂子媳妇孩子,有的在树下,有的在墙边。有的把小盆放在面前擦汗,有的坐在木头上扯闲话。大家看我过去,都打招呼。 “回来了。每次上坟你都来的。”
“是的,我必须回来的。”我一一回答他们的笑脸。一位年轻母亲怀里抱着孩子,看见我也笑。我一下认出她来,她就是那位维吾尔族女子,跟着一个汉族小伙子跑来。前年回家她刚抱着一个,今年又抱了一个。倒是,少数民族是不计划的。
“啥时候又生一个啊?”我问道。那次来给她照相,她只让照孩子。抓拍中才拍一张她抱孩子的相片。过了一段时间回家,把洗印的照片送给了她。那次还照了好些乡亲们的,包括肖大爷和他孙女的。估计,那是肖大爷最后的照片。
“都半岁多了。”她微笑着。怀里的孩子和地下跟着跑的娃娃都带着混血样貌。看来,少数民族基因很张大啊!
姨父姨妈走出门来。让我进门。乡亲们都留在门外了。
晚饭后走回家的时候,看村委会里人声鼎沸,门前车辆众多。就踱进去。标准化的村委会是一座尖脊平房,一字摆开几间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乡亲们都从左边一间灯光明亮的房间里进出。走进去,好多人在一台银行POS机上操作。多数人我都不认识,只有几个亲戚兄弟迎上来握手。时光荏苒,我想到小时候在大队部玩的情景。那时的村干部只有两三间土坯茅草办公室。我和堂兄爬过窗户从抽屉里拿着会计用的印泥往光肚皮上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草房影子都没有了,过去那些在村子里“叱诧风云”的人物全都消失了。村庄合并,好多人是谁家的谁都弄不清了。时光改变了一切。
突然我看到了走路一点一跛、个子越发缩小的小学同学J。如果不是我和他知根知底,说他七十多岁都有人相信。我连忙握着他的手走到门外。“你们这是做啥?”
“领取政府发的退休军人和残疾人困难户补贴。都往卡上打的。所以大家集中来刷。”
“这样好,不会有中间截留克扣的了。”我知道过去这些钱款并没有完全发放到那些真正需要救助的人手中。那年回家见到孤独的马大婶,她说别人给过100元,再没见人给,她也走不了道,不知道问谁要生活补助。
J同学更老了。走到电动三轮车边,我看他头顶刚高过车把手。生活啊!
“儿子在哪儿呢?”十来年前见过他的连着上了四五个一年级的儿子。媳妇是个哑巴,也有些智障。生下的儿子看上去倒很精明,但就是学不进去文化课。算下来,这孩子也十八九岁了。学肯定没上出来,乡村的农活肯定不愿意干,不知道去哪儿打工了。
“唉,别提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现在是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好长时间没有消息了。”
“噢。”我知道他早就管不了这个学习不好、干活不踏实的儿子。曾听说,这个孩子还有偷窃毛病。但愿别在外面学坏了。
“你看我这样,自己都顾不了,哪有能力管他。随他去吧。”说着他点了支香烟,吸了一口吭吭地咳了起来。
“那也只好把你自己照顾好了。”我没好问他哑巴媳妇的情况。这个世界上,老天总是不太开眼。有钱人钱越来越多,穷人也是越来越穷。像J这样孱弱的人,总是哪儿都不行。
他问我什么时候走,如果不走,到他家里去。我说次日早晨就走了。想想过去小学里一起上学的情景,根本想不到他今天会是这样。电动摩托闪着红光走了。晚风轻拂,星光闪亮,本来是很惬意的晚上,我的心却轻松不起来(美文网Meiwen.com.cn)。
一夜安宁。早晨想多睡会儿的,却被窗外鸟叫喊醒了。走出门外,轻风拂面,空气清新,雪峰远眺,田野葱茏。早晨的公路上很安静,村道上、村委会都寂静无声。乡亲们应当都下地了吧。我知道,这样美好的早晨,他们从来不会浪费在被窝里的。
2015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