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天下秀》黄炎培

推荐人:匿名 来源: 美文阅读网 时间: 2016-11-28 14:59 阅读:


  更望上走,困难到了。叫做九十九倒拐,这个名称,就不免有些吓人。莫怕,走!走!左一个拐弯,右一个拐弯,约莫走了三四十个拐弯,原来我忘报了节气,今天是清明前两天,在山下当然是“绿杨补絮,红杏飘帘”。那知深山中还是满天冰雪,自从上这九十九倒拐,越走,雪越深,到某一地点,实在有些办不了。滑竿早放弃了,一片斜度约达六十度的山坡,没头没脑地满铺着雪,雪底下全是冰,又陡,又滑,如果还有几十个倒拐,都是这样,怎么得了呢?同行都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还是我提议,“怎么样?诸位!进呢?退呢?怕须考虑下吧!”到底方刚勇敢,作说:“证我一个向前走,”走不到一丈地,忽从斜坡旁又找到一拐,雪渐渐少了。纠思的滑竿,夫了加了班,大家鼓着勇气,拚命地走!走!居然走上仙峰寺,纠思暗暗地计数,原来只有五十个倒拐,九十九打个对折。

  仙峰寺旁有洞,相传仙人所居,殿上却又供着佛像。故一名九老洞,俯看诸峰都在脚下,峨眉山高度,差不多及一半了。

  下午二时四十分行。一步步望下,忽见一道瀑布,即双飞桥下黑龙溪的源头。这段风景极好。又望上行,十五里,遇仙寺,五里,莲花石,吾们所走的小路,到近莲花石处,与大路合。

  困难又来了。前面号钻天坡,又号鹁鸪钻天大概以前经过路陡处着实不少。但旋陡旋平。钻天坡的倾斜度,既过于以胶作何地,前人的足,将触及后人的戾和顶,而又一气衔接,中间几乎没有可以休息处。名为五时牵头好十里不不止。行人的劳顿,直过于走五倍十倍长的路,却并没有十分危险;但论陡而且长,就吾所走过。这钻天直骠算第一。钻天坡走尽可能就职洗耳恭听象池。准备宿在这里,一天功课又算完毕。全天行七十五里。

  峨眉古时亦是道家地。黄帝从天皇真人问道,葛由骑木兰羊上绥山,鬼谷子入洞洞著《珞□子》,孙思邈幅巾受药,以及吕洞宾,陈希夷种种仙迹,可说“不一而足。”自从普贤菩萨开道场说法,就一变而为“佛国”。洗耳恭听明池相传变更贤过此洗象处。上山以来,心着是走路,还没有余暇多看风景,这时候要玩赏一下了。出寺门一望,吾们还没去过的华严顶匍伏在脚下,极东望杖虎寺诸山,一堆堆橡土墩子。据说要是没有晚烟笼罩着,还可以看到峨眉县城,粗粗略略看来,只觉左边一带是高峰,像碧玉的屏风巍巍地掩护着,此外千山万山,都比本山为低。山的规模已不小了,加上每一山坳,满装着白漫漫的云气,黄金色的晚霞烘衬着,正浏览间,寺僧招大家入客堂晚餐,只见客堂前天井里一大堆和天吉同大而高过阶的石的雪,吾想叫它做“雪碚”,因为四川凡大石平铺着的都称碚的缘故。餐故。餐毕,再开门一望,原来今天是阴历三月十二,月光像白昼一般,千山万山早昏沉沉地睡着了。无量数的云气,一道一道奔向山坳里,好像中间装置着吸云机,尽量地吸收似的。这道理我住在天台山最高处见过“华顶归云”才懂得。云大概也是朝出暮归的呀!可是静态的山,早因倦极蜷伏不动,白茫茫一片在绝平的形态上作微微的皱纹,只觉大地一些声息都没有。我急问纠思:你看像什么?这就是“云海”呀!凑趣的小少弥,搬五六个椅子让大家坐着看,却不见了伯屏,许久!许久!才懒懒散散地走回来,只说了一句:“吾不要回去了。”到底大家无可奈何地进了客房去睡,回头一看,浩浩的天空,莽莽的云山,雪雪白的月色,还是阵列着。和尚们还说:“这是诸位的福所,由几夜都没有月。”可是有了月便看不到佛灯。

  四号晨起,发生问题了。纠思在成都临上山时,医生说她血压过高,上山不得。她兴趣好得很,方刚呢!极意要讨母亲欢喜,当然不便加阻止,到洗耳恭听胆池,已达七千多尺高度,若到金顶,须高一万一千多尺,冒险未冒得太厉害了。可是他的母亲,游兴还是很高,怎么办呢?若是方刚陪他的母亲留在洗象池,当然也好。可是吾们上山又没有人指导,有阙拜候了。华严顶是一区,这洗象池也是一区,方刚的母亲,最欢喜是猴子。方刚就提议,母亲留在这里陪猴子一天,吾们赶上金顶,当天赶回来吧!母亲答:“可以,可是你须坐我的滑竿钱。”原来母亲的心里,很不忍心看她的儿子连天浑身大汗的步行,得这机会,就要挟一下,作为交换条件。方刚连说:“好!好。”母亲还对着儿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寺里做下些面,回来请你们吃。”问题就此解决。一面小沙弥去请山居士,我们四个人急急上山,原来峨眉山男香客称大居士,女称二居士,虎称王居士,蛇称长居士,猴了称山居士。

  四个人四肩滑竿儿,方刚当着母亲面前坐上,从寺后靠着弓背山望而却步上走。虽不觉得怎么冷,可是漫山皆雪,植物除了松杉类还维持它的高大的躯干,可是枝尽横出不能向上了。以外都是丛生,竹仅高三四尺,昨夜的云海,还是阵列着。向上五里到大乘寺。又向上五里到白云寺。这第一段就难走,又陡又滑,雪铺满了路,稍偏些,便把大腿全部陷没,到没法时,,大家下来走,方刚老早放弃滑竿了。还嘱他的滑竿夫来扶助我。向上六里到雷洞坪。向上五里到接引殿,雪越深,路越陡了。全部动员走,向上过七时坡,七里到太子坪。路竟渐渐地平了。雪多溶解了。颓败的寺屋檐角下,挂着一条一长几尺乃至一丈多的冰乳,悬空排列着。又向上五里,经过不少的寺院,十一时五十分居然到达最终目的地金顶。

  金顶正殿刚在建筑,正殿西北角是舍身岩,上边一片平地,我们就借做临时休息处,嘱和尚搬几条长凳,一个方桌来,问有面没有?答没有。后来又似说有。随你便吧!面也好,饭也好。我们便开始游览。金顶是一方最高的高地。除了正在建筑的大殿外,什么都没有。抬头四望,杜子美诗:“天窥象纬逼”,“荡胸生层云”,虽事实上并不这样,心头确起这种想象。西望松理懋一带雪山,更远是康藏雪山,稍北是瓦屋山,南望二峨、三峨与本山像足地立着,当然他们高度差着些了。高天大地,日光照耀着万山的雪尖,成一片银世界。除了“庄严”两字,再没有可以形容的。方刚今日即是生日,当场就做一首诗赠给他。伯屏、文翰我们四人,就在峨眉绝顶长篇大套地变起来诗来了。

  舍身岩下,就是看佛光的地点。原来神秘到“不可名言”的佛光,只须备具三个条件,包管你看到。第一,岩下几千尺寸深谷,须满满地装着云气。第二,太阳底下须没有云气遮蔽着。第三,太阳须行到某一点,光的斜度恰好射在这深谷的上面。如果这三个条件具务,人只须站在舍身岩上扶着栏杆俯着头望下看,包管你从山谷里云气上面,发见一圆形,周围橙黄红绿等七色环绕着。中现人的头面形,你如点头,他也会点头;摇头,他也会摇头。同时如两人以上扶着栏杆看,各见各的圆形,绝不冲突。这就叫做“佛光”。就我们的实验,午后二时十分至三十五分斜面度最为适宜。因为方刚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早起上金顶,午后恰可发见,但谷里有云,日下无云,那是天,不是人,凡事须“尽其在人”,至于成功与否,一半还靠着天哩。

赞助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