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武侯祠》钟树梁

推荐人:匿名 来源: 美文阅读网 时间: 2016-11-29 14:17 阅读:


  三绝碑和周厚辕书自然是艺苑精珍。但你如果随处行来,举目四观,则又会如行山阴道上有应接不暇之感。即如被人们疑为赝品的岳飞的《出师表》草书,直是光芒四射,波立云飞。刘备殿内右墙,悬挂着岳飞所书的木刻几扇,这一大幅草书其笔势之奔放而又不乖矩度,其点划之飘洒而又有若凝铸,如怒如惊,如按剑而立,如大舟之放手中流而任其所之,都使人目炫神移。它可能不是出自岳忠武之手,但也可以说是诸葛武侯精神的感召,岳少保精神的附着,使这位本来就善于挥斥草书的书法家所写的《出师表》愈显神奇!另如武侯殿后壁清人刘沅所书的《出师表》,是篆体,也极具工力;清人马维棋所写《隆中对》,是楷书,丰满厚重,别具风格,都是很珍贵的。其他众多匾对上的书法也各擅其长,无不工好。以至刘备殿两边廊庑塑像前的小石碑,用以介绍人物历史的,也都语言简洁,书法齐整。如今博物馆所写出的一些说明文字也都讲究文辞和书法,绝不苟且,绝非率尔命笔胡乱写成者可以比并。由此使人深感武侯祠内文物诸事形成了一种谨严的风格,而这种谨严风格又是否与诸葛亮一生谨慎的精神有关连呢?

  武侯祠内匾额对联很多,文字佳妙、意义深长者不少。其中如诸葛殿前赵藩的对联,自来为人传诵,当代研究此联的人也不少,主要是此联从治国用兵的历史经验中提出了“攻心”与“审势”的要道。“攻心”即知人之心,得人之心,用兵治国,皆是上上之策;“审势”即明乎一时一世关键问题之所在,应对得宜,有的放矢,自免宽严皆误之失。有人认为这个对联有它的历史背景,有针对性;也有人以为此联谈理还不透,寄来补充的文字;更多的人来此抄写、讨论,非常热闹。董必武同志那一副短联,“三顾频烦天下计(杜甫诗),一番晤对古今情”,以含蓄见长。

  自来吟咏诸葛的诗词不少,杜甫的《蜀相》当然是首屈一指,同时李白《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一诗,气势亦盛,感慨殊深,亦是古今难得的佳作。岑参也有《先主武侯庙》之作。其后唐宋元明清的作品代有佳什。咏刘备惠陵的诗比较少,但在数十年前我听见我的姨父潘印僧君说,惠陵前有题壁诗甚佳,作者少仙,不知何许人。我当时还是童子,急往观看,原来是一首五言古诗。其诗是:“三国议纷纷,丞相得真主。史传载偏安,终非定论语。我生千载后,携樽来吊古。不见汉家人,犹见汉家土。翁仲寂无言,空山啼杜宇。”此诗表现出的是正统观念与吊古心情,诗意甚浓,结句饶有余意,自是好诗。惟少仙不知何人,大概也是落拓风尘者。惠陵前的一副对联“一杯土,尚巍然……”其命意也与少仙诗句略同,都是同情而尊仰刘备的。

  武侯祠的庙门匾额题着四个大字:“汉昭烈庙”,但人们都称此一名胜为武侯饲,由来已久。我想这并不是人们忘了刘备,也不会是如有些人所说的,武侯伟大,刘备渺小,人民对皇帝不感兴趣,只尊武侯。其实人们说到武侯便自然忘不了三顾茅庐的刘备;说到刘备又必然要联系到鱼水君臣的武侯,刘备与诸葛是分不开的。后人对他们也往往并祀于一庙,或者二庙相邻。杜甫诗“先主武侯同阔宫”,“武侯祠屋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就是指的这一事实。刘备与诸葛亮既是君臣,也是朋友,更能乐同鱼水,这在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

  刘备与诸葛亮祭祀相同,却也遭遇一样。抗日战争时期,武侯祠已遭到破损;再经过抗战胜利后的几年战事,武侯词更是凋敝不堪。单是楹联就损失不少,我记得我的曾祖父钟云衢(名坦)撰写的一副对联,悬挂在武侯饲内的香叶亭前,我十多岁时都还看见,后来就不见了。大概是由于不在当道之处的僻静地方,又有伤兵之类住宿,就被劈作柴烧了!

  新中国诞生后,武侯祠才得复苏,更经过四十几年的修葺、整理,建立了博物馆,成立了诸葛亮研究会,从精神到物质都斐然一新。武侯祠的殿字本来宏敞,其周围的林园布置、亭台点缀,本具匠心,虽然受了重伤,但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现在早已是气体充实、肌骨丰硕,巍然挺立,又恰然静处。如今你一进庙门,就感到大树阴浓,幽深静谧从夹道的柏树中徐徐前进,看了三绝碑,见到了两边廊庑的文武英材,马良双眉皆白,赵云一身都是胆,显见的固然一眼便见;不是显著于眉目闾的,你也会从飒爽英姿而理会到,油然而生敬贤爱才之心。再上则为刘备殿,刘备口足景仰,而北地王刘谌的遗像尤令人振忠。渍之心。转入殿后的孔明殿,赵藩那一副名联便留你详观细省。武侯纶巾羽扇,所谓“儒雅风流”,所谓“是真名土”,所谓“股脏之臣”,所谓“鱼水之欢”,都会一齐涌上你的心头,使你肃然而观,默尔而思,受到启发,有所了悟。再读壁上周厚辕所书的杜甫诗,将会想得更远,思古而受今。“长使英雄泪沾襟”的时代,除了人们尚无力抗拒的某些不治二症还会使你功败垂成而外,似乎是已经过去了。

  转入听鹂苑,可以细味“隔叶黄鹂空好音”的诗中意境和眼前景色。再到桂荷楼,湖水一泓,栏干几叠,亦足流连,马维祺肥劲的字体就在这楼中。经过红墙一带,便转到惠陵前面。“千秋凛然”四个大字,这又是马维祺的手笔,一望而知。翁仲已不存在,陵寝仍是安然。陵前过道处则万绿成阴,一碧无隙,高树笼竹,净洁无尘,如此好庭园谅难寻觅,这不知耗费了武侯祠管理人员的许多心血。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游武侯词,这次游赏是在庚午年的岁暮,不期而遇文化局和武侯饲博物馆的几位同志,他们导我游览了新近开辟、修缮的几个地方。我连问这是什么地方,从前为什么没有,他们说这是因地制宜、改旧为新的。虽是改旧为新,仍然是为了更好地体现武侯祠庭园昔日的丰神。特别是碧草园,一进门来,真是碧草如茵,茵者,席也,平地碧草茸茸,鲜明柔软,即使神针也不易绣出。石山迎面,不同于一般假山堆叠的简单粗糙,选材既精,修置有致,使它宛如一幅名画山石图。曲廊几折,盆花无数,一望都是西府海棠,猩红万朵,有盆景,也有树栽,衬以满地碧草,愈光明钢清幽。碧草园取义于社甫《蜀相》诗“映阶碧革自春色”,而配以海棠香国,则是社甫当时所不能想象到的。我真要流连忘返了!我们拍了照,庭馆主人要我撰一副联语,我偶然想到这两句:“碧草映阶丞相地,海棠临镜放翁诗”(陆游在成都作《二月十六日赏海棠》诗有句云:“剩看倩笑临妆镜”)。还须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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