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
然从容,坦然,没有一丝怨恨。
小风伤感地看了一眼李秀林,二人无话。
“你们俩呢,为什么要私奔?”
小风伸手抚住薄樱的双手,说:“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青楼出身。李郎家里不同意。”
一双年轻的手和一双沧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薄樱又将小风的手放到李秀林的手里,深深一握,望着他们俩,忽然有老泪堕下。
那年冬天的雪,来得格外地早,第一场薄雪吹过,紧接着第二场大雪深深地落了下来。李秀林仍旧出摊,将东西收拾停当,就留下小风一人。年事将近,长工回乡,短工就俏手起来,报酬优厚,李秀林想给小风过个好年。
小风一个人避在风口,忽然想起薄樱来,自从雨季过后,她就主动离开,不愿给人添过多的麻烦。每晚仍来吃面,可是自从那场大雪过后,她的踪影突然从大街上消失了。
她会不会生病了,甚至会不会死了?小风一顿胡思乱想。晚上回到家,就跟李秀林抱怨:“你说我要早下决心跟她买那翡翠戒指不就好了。现在她失踪了,不知生死。也怪可怜的。”
李秀林说:“我不是说了,定情信物怎么可能卖给咱们。咱们非要不可,还是得另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能偷,还是能抢?”
“一个可怜的老太太,你忍心?”
“这……都怪你爹不好!”
薄樱随着片片雪花一起随风而去。茫茫大地,白白一片,干干净净。除了李秀林夫妇还惦记着她的翡翠戒指,大概就没人在乎街上突然少了一个乞丐吧。这不,常有的事。
李秀林打听过薄樱,可是谁会留意一个乞妇的去向,一年后,没什么消息,转眼第二年也过去了。面摊的生意还不错,第三年的春天,李秀林夫妇终于挣了一个店面,不用再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第一遍桃花开过,天水桥边的几株早樱也开了,盛放着凋零,像雪花飞舞,落了一地。转瞬即逝的美丽,樱花的宿命,这使他俩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薄樱。不知她现在,还好吗?到了五月,樱花将尽,一封信从遥远的南方送到风林面馆,落款薄樱。
终于得了薄樱的下落,夫妇俩十分高兴。信中寥寥几行,只说她回到了江南老家,平安,并未多言。李秀林与小风当即循着信上的地址,去了遥远的江南小镇。看来那只翡翠戒指,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一河分东西,西为乌镇,东为青镇。薄樱家住乌镇,镇子不难打听,人却没有几个知道。李秀林连手带脚比划描述,都不管用。十几日过去了,他们差点要放弃。这时一个打渔的汉子,忽然提到有个老太太跟他的描述很像,不过不叫薄樱,叫谢英。顺着他的指点,二人来到了东门一处黛瓦白墙的房子。敲了半天门,没有动静,二人迟疑着,又敲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开门的老人,带着一脸的病容,见到他们也十分惊讶。
原来谢英正是薄樱,那是她的本名。谢英回到家乡,家里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只剩下几间荒凉的屋子。李秀林并未表明来意,他们见薄樱病了,便留下来照顾。薄樱很感动,虽然她又病,年纪又大,可是还不至于糊涂,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
那天夜色寂寂,窗外,河水潺湲,里头灯色昏黄,一如寻常儿女侍料在母亲的病塌前似的,薄樱握起小风的手,问他们,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李秀林深深望了一眼小风,该是到了摊牌的时候,小风点点头,于是他小心地问:“您还记得李将军的样貌吗?”
薄樱呆住了,脑海里拼凑起李将军的样子,使了使劲,可是那形象十分模糊。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如今连样貌也记不清楚,是讽刺?亦或是悲哀?她回过神来,突然眼前的少年人的眼睛,又坚定又温柔的眼神,仿佛有点李将军当年的风采。
李秀林见老人凝注着他,于是说:“家父乃梁国定远大将军——李春城。”
饱经沧桑的老人,早已心如止水,可是当爱人的后人就侍侯在自己身边时,久违的心恸的感觉电流般从中心开始震动整个躯体,她就像一片枯萎的落叶被风卷动了一下似的。
李秀林忙说:“您别惊慌。我也是看到了您手上的翡翠戒指,才认出来,你是父亲死前念念不忘的女人。因此,我们夫妻,才对您格外照顾。”
“你说什么?”
“十年前,父亲在战场上负伤,回来后不久就去了。他死前曾说,要母亲去陈郡接一个叫薄樱的女人回来。母亲答应了,可是李家不同意,因为听说了您的身份。那翡翠戒指是李家祖传之物,世代只传儿媳。足见,父亲对你情深义重。”
“我没听说他……他死了……”
“战场瞬息万变,主帅负伤而亡的事,不能不被瞒了下来。我叔叔代替父亲,继承了定远大将军。”
“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良久,她才说出这一句。老人的眼里含着泪,她像孩子似的哭了几声,随后又收拾姿态,恢复了镇定,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像花开一样温暖。
在李秀林他们的照顾下,薄樱的病很快就好转了,她的身体还很硬朗,脸泛红光。不过夫妇俩的盘缠用尽,因其中一半打算留给薄樱。白天他们会出门去做一些短工,来挣回去的路费。如今已是暮春时节,可江南小镇仍是一派明媚风光。就这样暖洋洋的坐在春光里出神,风淡淡,柳青青,醒来时,杏花拂满头。小风甚至想,不要回北方,不如就在这里过一辈子。还来不及将决定告诉薄樱,事情就这么发生了。那天回到家,薄樱像往常一样躺在门口的椅子里,手里握着蒲扇,眯着眼,很安详的面容。在她的家乡,这叫做喜丧。
小风从屋里拿出二封信,一封是薄樱的遗书,她交待翡翠戒指要传给小风,另外,还有一封,嘱托务必焚于李将军墓前。
料理完薄樱的后事,二人也踏上了返乡的之路。不过不是回陈郡,而是回梁都城,定远大将军府。听说是大少爷回家来了,李秦氏亲自出门来迎,只是看到小风时,略显不快。她拥着儿子进府,一眼都不看小风。李秀林进去之后,发现小风仍站在门外,又退出来,挽着她进了府。
李春城坐在首位,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李秀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