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无法触及的一个人的远方
吉他淋漓尽致弹完一曲,大赞几千元的东西就是比他的二手货带劲。堕呆呆听着,远去的十七岁,沿着潮湿的泪痕徐徐走来。
十七岁,他高三。融融日光下是一名好学生,璀璨星空下是一名浪子。万家灯火点燃城市寂寞的时候,他载着女友横穿一条条街道。钻进废弃楼房的停车场,打着车灯,他弹曲,她唱歌,琴吼切磋,逍遥自在。
他们举杯相碰,约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烈酒欢哥,仿佛世界真的会送一个远方给他。
女友小他两届。到了大学对异地恋他始终保持着忠贞。却在女友毕业的某一天,他等到的是分手的讯息。从此,他爱上学校被废弃的实验楼,久久没有碰过吉他。他们明明那么相爱,无奈那是曾经。他偶尔弹起吉他,拨碎的都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没有一支曲子可以带他回到过去。
“礼物喜欢吗,堕?”
他知道是黎浅,却也只回复:“?”
“青涩的苹果,是不是比红苹果更甜?”
“抱歉,没吃。”
“哦,打扰了,对不起。”
他盯着不再亮起的荧幕后知后觉——他并未曾被谁打扰,原来他的心不是谁都能轻易开启。
(六)
黎浅坐在河床叠小石子,计算着野鸭前来过冬的日子。她想去北方看雪,更想去大兴安岭看冷杉被雪覆盖的傍晚。听说,朔北之雪凛冽。也只有堕让她体验到凛冽的感觉。她想知道,雪和堕谁更寒冷。
堕大概不喜欢她挑的吉他,她后悔以为店主是内行人便相信那是一把上好的吉他。被送礼物还如此淡定,她越发佩服堕的冷静。
黎浅拎着凉鞋赤脚踩在密如星辰的鹅卵石上,她想过很多堕于过往岁月中伤感的版本,唯独不曾怀疑吉他它是罪魁祸首。毕竟他弹的曲子那么动人,神情那么认真。很多很多年后,每逢听到吉他她都想起,某个被雨打湿的傍晚,他的曲子把时光拉得悠长。
晚上黎浅坐在堕必经的小路长椅上驱赶死皮赖脸的蚊子。将近十五的月亮已经快形成圆盘。中秋月亮鲜有如愿赏到的,就像堕也不是每个夜晚都从校外回来。
暗恋就是一个人饮酒,饱尝辛辣,醒来还有余醉。
磕磕绊绊脚步声中堕混迹人群,漫天的酒气隔着老远便闻见。黎浅本想躲进树丛,可远远的堕叫住她。她想躲也来不及了。
虫鸣间或从草地传来,不远处太阳能灯光暗淡得随时都会熄火。月亮躲进云的裙角。世界静静地继续下去。黎浅喜欢这种气氛,但堕有些崩不住了。
堕喝高了,进入一种恍惚麻木的状态。上床对头狠狠撞他他连眉都不皱。而且这次吃酒,他像被下了套子,全身汹涌着燥热的洪流。他强忍着不知从何升腾的欲望,竭力保持清醒离开酒吧。一切噩梦都不会发生,进入校园他庆幸到。
昏暗迷离中他认出黎浅,奇怪地顿时像浇了一盆凉水清醒过来。几年前,也有个女孩徘徊在灯下送他一个拥抱。于是他开口叫住她。
俩人靠得很近,堕噙着醉意滋生好奇:“我们也不熟,你干嘛关心我?”
黎浅不停搅动衣角:“一起吃过饭,算熟了。”
堕难得勾起笑容:“前女友都不管我,不觉得你行为出超了吗?”
“你会遇到对你很好的人。别急于否定。”
黎浅的话让他想起早已退出他世界的女孩,他苦笑到:“曾经有吧。”
黎浅慌乱起来,失口:“我会让你相信的。”
堕压根没留心女孩恨恨握紧的拳头,嗯嗯一阵叹息:“你是说你要让我相信?”
黎浅犹豫着答是或不是,堕近身贴往她的耳朵。魔性又可怕地悲戚:“如果你说是,我立马睡了你。”
黎浅被吓跑了。
堕躺下来哈哈哈自嘲。他就知道,她们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看似对他一往情深的黎浅也不例外。一个连自己也不爱的人,会有什么心思去爱别人。
(七)
距离黎浅被吓跑已经过去五天了,五天里她不敢去见堕,内心纠结抓狂到奔溃。灵魂似乎被分割成两瓣,一个无法接受神进展,另一个鼓励她爱就要成全。
脑子乱乱合上书,放回书架。一排刷去没有哪一本是没写过堕的名字的。它们在这尘封两年,何时能浮出水面呢。黎浅抽了两本,终于决心结束暗恋长跑。单程总是有去无回,而她想乘一辆双程的列车。
堕手机关机,所有可联系的账号头像是灰色的。黎浅等了两天,从堕上床口中得知他在六天前离开了学校。黎浅问去的哪儿,答复也很含糊,新疆或是西藏之类的吧。
那种神圣纯澈的地方,果然最适合那么好人的堕了。
两年的告白成了黎浅一个人的事。痴痴走过的路也成了黎浅一个人的回忆。堕确实离开了,没有堕的校园显得黯淡无光。或许,黎浅可以去找他,就像她找来他的联系方式那样。
爱一个人,只要他存活在世界一角,千山万水都寻得到;哪怕化烟化灰,青冢也算一个家。
被拒绝也没关系,她远远地看他就好。她一向是这么做的,都不用习惯,真好。
黎浅收拾好行李睡觉,桌上压着明天一早的火车票。
(八)
堕骑着马走过人烟稀稀的通天河,头一次感受到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草原一望无际,心里便愈发寂静荒芜。但放眼望去,天空触手可及,一切又是那么的无所谓。
刚来时裹着羽绒服等日出没等到,他回到山脚,看着来来往往安然成群的牛羊坐了一日。不多想什么,静静待着,自己竟也感到一丝幸福油然而生。
远远的看到堆着终年不化积雪的雪山,他又打算启程去近距离看雪。心里于是有了盼头,每一天都有新的目标。人活着居然无与伦比地自由。
某一天,在前所未有辽阔的草地,他碰倒一株又一株不知名的野花,才意识到他苦苦寻觅的远方,不在其远,在其一切故事都有开始的可能。
大抵人真正在乎自己的时候,所谓远方才会冲破黑暗,栉风沐雨地赶来。